陳伶話音落下,驚鴻樓再度陷入一片死寂。
站在一旁的李青山見此,下意識的想拽一下陳伶的袖擺,提醒他注意一下說話的方式,但指尖卻只觸碰到一片虛無。
李青山當然能明白陳伶的意思,戰(zhàn)爭將至,驚鴻樓肯定是不能再待了,但他的表述確實太強硬了一些。
對孔寶生而言,世上最重要的東西只有兩個,一個是親手將他帶大的奶奶,一個就是奶奶留下的驚鴻樓……在最走投無路的時候,他選擇賣掉驚鴻樓給奶奶治病,也是在這時候,陳伶走進了他的生活。
或許在潛移默化中,陳伶在孔寶生心中的地位,已經(jīng)成為了和奶奶一樣重要的人,對他恩重如山。
對陳伶而言,驚鴻樓或許只是個完成任務的工具;但對孔寶生而言,這是奶奶留下的遺產(chǎn),是他自幼長大的地方,是他與先生歷經(jīng)千辛萬苦,克服百般阻撓,才開起來的戲樓……驚鴻樓爆火的時候,沒有人比孔寶生更高興。
纖塵不染的地面,井然有序的座椅,時刻裝滿各種食材的廚房……這個還沒成年的孩子,一個人干著幾個人的活,卻沒有絲毫怨言,因為這里本就是他的家。
陳伶逢場作戲的產(chǎn)物,在這孩子眼中,就是整個世界。
現(xiàn)在,奶奶死了,陳伶與驚鴻樓就是他的精神支柱……但陳伶,沒有一絲留戀的選擇放棄驚鴻樓。
先生走了,戲不唱了,驚鴻樓沒了,那他還剩下什么?
孔寶生什么都沒有了。
就像是自幼離開家的游子,即便再擁有一個全新的房子,“家”也不再是家……這也是為什么,有那么多人不愿意離開故土,在別人質(zhì)疑或是不解的聲音中,執(zhí)拗的留守在原地。有時候,“感性”會高于一切,包括理智。
李青山能夠代入孔寶生,知道這孩子為什么如此堅決,或者說執(zhí)拗的要留在驚鴻樓,但陳伶做不到。
陳伶看著那雙通紅的眼睛,眉頭緊鎖,覺得無法理解……戲樓不過是個戲樓,離開這里,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,大不了以后再花錢建一座新的就是。
陳伶無法共情孔寶生,在“觀眾”的視角中,孔寶生的爭吵無理取鬧,甚至可以說是降智。
孔寶生看著陳伶,張了張嘴,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啪嗒——啪嗒——
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滾落在地,正如雨水劃過鏤空屋頂,滴入那些他親手放置的水桶之中。沒有一滴雨水沾濕戲臺,但孔寶生身下的地面,卻水漬斑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