眾人便在他身上看到了千年前的舊影,看到他束著頭發(fā),穿著霜雪一樣的長衣,腰間掛著一個小小的墜飾,繩穗?yún)s是藍(lán)色的。
看到他手指上纏著綢似的長線,牽牽掛掛,干凈又糾葛。看到他肩上站著一只似鷹非鷹的鳥,身邊有枯樹落地抽芽,綻出了白梅花。
這是陣主余念里的東西,在陣?yán)锪粝碌臍堄?,有山間日月輪轉(zhuǎn)、朝夕四季。
張嵐和張雅臨看得忘言,直到那副畫卷自燃為灰燼,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剛剛居然忘了喘氣。
就在他們想要輕輕吁出一口氣的時候,墻上的另一幅畫也動了。
這一次,他們瞪大了眼睛噤若寒蟬。
因?yàn)楸伙L(fēng)卷下來的那幅,畫的是塵不到。
畫像有靈,掛在陣中本是替代之意。只有大陣被毀或是它所替代的人來到這里,才會這樣脫落自毀,表示物歸原主。
這個道理,張嵐他們即便沒有精修過陣法,也能推出七八分。
而正是因?yàn)槟芡瞥鰜?,他們才會乍如驚雷。
塵不到在這里。
那個后世人不愿提也不敢提的祖師爺本人,就在這里。
這個認(rèn)知讓張家姐弟血液逆流、頭皮發(fā)麻。
如果沈家大徒弟是聞時,那么誰是塵不到?
在場這些人里,還有誰,有可能會是那個他們又避又怕的人……
張雅臨猛地轉(zhuǎn)過頭來,力道大得幾乎能聽到脖頸間骨骼的聲響。
他這輩子恐怕都沒露出過這樣驚異的目光,一眨不眨地盯著聞時身邊站著的人。
張嵐慢他一步,看過去的時候已經(jīng)不是驚異,而是驚懼了。
她忽然間明白過來,之前十二陣靈伏身長跪,跪的根本不止聞時一個人,還有他身邊的另一位。
她像第一天認(rèn)識一樣看著謝問,看見那幅畫像在風(fēng)中斜斜飄落,直沖他而去。
而他站在山風(fēng)里,一如往常一般從容淡然。
他看著那副畫到了近處,默然片刻,而后伸手接住了它。
火星在卷軸底端明明滅滅,翕張著一路往上燒。
他在陣法之下披上了過去的影子。穿了雪白長衫,鮮紅罩袍,僅僅是簡簡單單地站在那里,便顯得高而孤拔。仿佛頭頂是瀚海星河,腳下是萬丈寒崖。
身后還有金翅大鵬的清嘯聲,直貫天地。
確實(shí)是朗月照松山。
但是張家姐弟快死了。
傀天然容易俯首于更強(qiáng)的人,當(dāng)金翅大鵬的嘯聲響徹于山間時,張雅臨放出來的四個傀全都伏到了地上。
這次他們的主人沒有跳出來責(zé)問什么,因?yàn)樗鏌o血色像個尸體。
至此老天爺依然沒有放過姐弟倆,在他們靈神全崩的時候,墻上落下了第三幅畫。
這次掉落的是卜寧自己。
那張畫飄飄蕩蕩,沒有奔向在場的某個人,而是直接落到了蒙著白麻布的人像旁邊。
張嵐大腦一片空白,幾乎是機(jī)械地轉(zhuǎn)著眼珠看過去。
陣靈帶過的風(fēng)變大了一些,穿洞而過,吹散了那些纏繞的蛛網(wǎng),吹落了蒙在人像上的布。
直到這一刻,他們才發(fā)現(xiàn),只有左邊那塊白麻布下的才是石像,右邊……和石像背對背的位置上,頷首盤坐著的是一個人。
活人。
張嵐和張雅臨死死盯著那個活人的側(cè)臉,眼珠都直了。
他們本就空白的腦中驟然響起了一片炸雷,炸得他們體無完膚、魂飛魄散。
那個活人不是別人,正是他們一直在找的周煦。
而卜寧的畫像,就在周煦的腳邊無聲無息地?zé)闪嘶覡a。
……
老天爺可能真的不打算讓他們姐弟倆活著回去。